一砖一石，将这毛骨悚然的阶梯延伸入永夜。
我和赫德相互靠着彼此的肩膀，并立在拱门的起点，一条长长的阶梯延伸向下，火光惠及的地方仅有几步之遥。
“你们…你们居然引发了这么剧烈的爆炸。”
伊莎贝拉声音离我很近很近，像是在我的耳边吐息，她也被炸药强大的力量所震撼，坑坑巴巴的言语里满是惊愕。
这可以理解，毕竟伊莎贝拉生活的时代还没有威力这么大的炸药。
“之前这里被堵死了，我们必须炸开。”
我回答道。
赫德看了看我，并没有理睬我的自言自语，而是率先步入阶梯。
“我十分担心，担心这场爆炸会将它们惊醒。”伊莎贝拉低声自言自语。
我听见伊莎贝拉那里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，尽管之前信誓旦旦地宣布要全力庇护友人，但当意识到危机真的要来临时依然流露怯意，伊莎贝拉应该是没有信心与那些邪祟抗衡吧，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弱小的少女罢了。
“它们？是你所说的‘恶魔的爪牙’吗？”我紧接着问道。
“对。”那边传来伊莎贝拉的肯定，“它们非常可怕，它们会杀死活着的人类，人被杀死后灵魂会虏入地狱。”
“它们住在下水道的最底下吗？”
“它们从连通上下界的桥接之门来到上界，于是便聚集在那里。”伊莎贝拉回复道，“桥接之门被有意地放置在不为人知的地方，几乎是在地下最深处。”
就在我和伊莎贝拉交谈时，我发现赫德此时正扭头看向我，我结束了与伊莎贝拉的对话，赫德便走上来靠近我。
“魔女是向你透露了什么消息吗？”
赫德已经察觉到了我和伊莎贝拉说话的内容，赫德应该是对此事有部分了解的，嗅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之后，他劈头询问我。
看来我的猜想得到了应验，赫德所坚持的“奇形种”与伊莎贝拉所说的“恶魔的爪牙”是一脉相承的东西，赫德的确亲眼目睹过。
现在赫德正站在我面前，同时说明他目击了这些黑暗的秘密之后还全身而退了。
“赫德，你之前所说的‘奇形种’，你真的见过吗？”我并没有直接回答赫德，而是凡其道而行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”赫德思索了片刻，炯炯目光中埋藏着情不自禁的恐惧，“它们是真的？就如你说的——是‘恶魔的爪牙’？”
就连平日里镇定自若、风平浪静的赫德，脸上也开始浮现出种种不详的神色
煤灯火苗闪烁下，他的额头上居然流出阵阵冷汗。
“魔女说，是真的。”我如实回答，“被它们杀死的人灵魂会坠入地狱。”
“地狱是什么？魔女说了地狱是什么吗？”
赫德明显紧张了起来，他劈头盖脸的询问仿佛是在照应他强烈的求知欲一样。
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赫德着急的样子，他微张着嘴唇，眼里仿佛正释放着旺盛的精力，额头上的汗液顺流到他高高的颧骨附近，就连他原本慢吞吞的肢体动作都变得铿锵有力起来。
“她没说。”我摇了摇头。
“怪不得，怪不得！难怪会这样…”
赫德突然开始歇斯底里地嘟哝起来，他低下头去，手指捻着小胡子，想是回忆起来了什么。
他一定是回忆起来了过去的事情，过去的谜团仿佛被突然点亮，已经拨云见日、昏镜重明了
“会怎样？”我接着他的话问。
赫德的反应令我更加感到好奇，虽然在印象里赫德对我无话不说无言不谈，但就现状看来他的确是向我隐瞒了些东西。
“是过去发生过的一件怪事。”赫德略微一顿，然后以一种严肃的神情继续补充道，“我亲眼见证的，就发生在雾都东区，那是我一生中最百思不得其解的案件。”
果然如此，我的心中咯噔一响，赫德吹嘘过的经历五花八门，见识过的各种奇案血案层出不穷，他也仅是一笑而过，唯独能在他的心中留下阴影的，能让他的神经牢牢绷住的东西，他才会谨言慎行。
“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，我们快去把魔女救出来，她一定对此事知情。”
赫德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话题，我只好不置一词地点点头。
走下阶梯的过程异常漫长，越往下走去周围便越加安静，到最后就连下水道中单调的流水声也消失得一点都不剩了。
耳边呜呜的风声像是发电厂里机器的轰鸣，风声来自黑暗的下方，备受折磨的鼻腔已经感觉不到臭味，下方对流上来的风又湿又冷，还带有轻微的铁锈味。
这让我想起了梦中的场景。
“这个地方怎么还有风呢？这里应该离地面很远了吧。”我跟在赫德身后，自言自语说道。
赫德没有搭理我，伊莎贝拉那边也没有任何回应。伊莎贝拉应该并不是随时都在我身边的，她必须走在我和赫德的前头，伊莎贝拉的来来往往对于我这样的“上界人”来说没有丝毫感觉，像伊莎贝拉这样在上界游荡的魂灵会不会很多呢，这个想法令我心寒意乱。
赫德的脚步明显加快了，显然他已经对这条绵延不绝的阶梯产生了厌烦与浮躁，阶梯笔直而下，看似毫无到达其尽头的迹象。
这条路会通向哪里呢？哪个时代的工程会挖一条这么深的通道？就连本世纪修建的最深的地下铁路恐怕也望尘莫及。
“马上就要到底下了，到达底部的时候你们千万不要逗留，那个位置附近十分危险，你们到底下以后直接往左走就可以了。”
再次传来伊莎贝拉的声音，这次带来的是严肃的警训，伊莎贝拉的语气如同机械，冰冷而生硬。
她严厉起来的时候就是这样，通常这意味着她说的话涉及到性命之虞，她那令人感到不舒服的语调很难让人忘记。
“到达最下面以后往左走，不要停留。”我将指示告诉赫德。
突然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由地底传来，将我与赫德钉在原地。是人非人的嚎叫声像是有人在抽泣，又像是有人在承受酷刑，被剜去了舌头，发出呜呜的低吟。
这不是人的叫声，更不像动物的嚎叫，况且这个地方被厚厚的工业水泥与世隔绝，绝无可能存在自然生物。
那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超自然生物了。
两人面面相觑，我两眼直直望着下方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黑暗中冲出来一样。
赫德用略带紧张的神情对着我，伸出食指放在紧闭的嘴唇上，示意我住嘴，我急忙将自己原本张得大大的嘴巴一点点闭上。
此时我的胸腔怦怦直跳，浑身肌肉因为恐惧的刺激而痉挛，赫德的反应比我冷静一些，他的动作像是中了魔法一样被定格，过了一会儿才动了动自己的手臂。
我们等待了许久，原本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，一切如常，那令人心惊胆战的离奇叫声也没有再次出现。
“也许只是猫。”赫德说。
“你还在开什么玩笑。”
我惊魂未定，对赫德轻描淡写又睁眼说瞎话的吐槽毫无好感。
“如果它们真的朝我们来了，我就和它们斗一斗。”
赫德将一只手伸入大衣内侧的口袋，从里面拔出一把银白色的转轮手枪。他举起手枪对准我的眉头，做出假装射击的样子。
“你可真是有备而来。”
虽然我对赫德这种生死看淡的冷静略有不悦，但是当看到他手中明晃晃的手枪时，还是深感这个男人十分靠谱，看来随身携带致命利器是这个男人深藏不露的习惯。
他手中的这把手枪是来自法兰斯的勒福舍转轮手枪，口径7毫米，发明自1854年。
赫德将手枪弹巢的装填活门打开，将六颗子弹依次装入，推动弹巢，转轮轻快地转起来，说明这把手枪被保养得很好。
“没有点能耐，怎么敢去冒险呢。”
赫德凝视着这把已经装填完毕的武器，只要用大拇指扳倒撞锤，食指轻轻一扣，就能将让任何人身毁形灭。
接着他的眼色陡然一寒，像是眼中的灯光突然熄灭，同时他瞥向了黑暗的下方，流露而出的杀气，令我不由浑身颤抖。
“我们继续前进。”他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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